我的爺爺在2011年的夏天，以90歲高齡離世。在端午節(jié)前的五月初四晚上，爺爺胃口不佳，他渴望吃雪糕，但家中無人答應。獨自在院子里散步后，爺爺回到廚房煮了一鍋綠豆水，放入白糖冷卻，并邀請前后院的十幾口人前來飲用。這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在晚上如此招待大家。大家雖然覺得有些反常，但并未多言。那天晚上，爺爺回憶起養(yǎng)育子女的艱辛，講述了大饑荒、雪災、水災期間的艱難歲月，以及在那些困難時期將孩子們撫養(yǎng)長大不易的心情。他充滿驕傲地回憶過去，同時留下了對大家的囑咐。夜晚十一點多，爺爺開始站起身，直愣愣往后倒下，我們立刻上前扶住他，然而這一刻，爺爺便離世了，沒有留下任何遺言。爺爺離世前的那個冬天，家里有很多客人，我們?yōu)樗牧艘粡堈掌Ｕ掌希瑺敔斏駪B(tài)充滿活力與精神。我們原本不想打馬賽克，但考慮到可能會引起認識的人的誤解。在爺爺離世后，我們喊來了三位姑姑，她們含淚喝下了剩下的綠豆湯。大家并未表現出過多的悲傷，村里德高望重的人在爺爺耳邊說了一些調侃的話，這在我們當地是一種習俗，人們在葬禮上以這種方式表達對逝者的尊重和對生者的情感釋放。奶奶在爺爺離世后不久自己醒來了，得知此事后，她平靜地表示，爺爺不講信用，前幾天說自己不久將離世，卻又說要死在自己前面，沒想到說死就死了。奶奶以平和的態(tài)度接待了前來幫忙的人。在下葬前，我們甚至在那天早上圍觀了門口幫忙的人打牌，這些爺們笑逐顏開地賣力干活，抬棺下地，封土。盡管流水席上有飲酒，但并沒有過度悲傷。痛苦的是在下葬后，爺爺的影子無處不在。奶奶在做早飯時，還會抹著眼淚，我們幾個堂兄弟姐妹也常常在院子里坐著說話，說著說著就哭了。在戶籍科為爺爺辦理停止老兵生活補助和銷戶手續(xù)時，我們六個人坐在那里，每個人都在掉眼淚。看到曾經的殘疾軍人被銷戶，戶籍科的小姐姐也濕潤了眼眶，敬了一個禮。爺爺在世時，無論是寒冬臘月還是三伏酷暑，他總是準時起床，用冷水洗臉，從不浪費熱水。他非常關心家庭成員，總是準時叫醒我們去學校，給我們制作各種鍛煉身體的器材。他對我們進行了體能訓練，讓我們曬黑，這在我們結婚前成為了一種習慣。他教導我們站如松坐如鐘，有十幾個孫子孫女中，有一半本科及以上學歷，只有一個戴眼鏡的。他笑容和藹，在武裝部基層工作了幾十年，獲得了無數獎章，退休后從未與任何人紅過臉或爭執(zhí)。回憶起爺爺在世的點點滴滴，總會感到悲傷。我們買了車，買了新房后，總會想如果爺爺在就好了。他從未住過樓房，也從未坐過私家小汽車。他50年代初免簽前往南朝鮮，回來后走路一直是一瘸一拐的，直到火化后拾骨時才發(fā)現60年前左大腿內殘留的鋼板和鋼釘。后來我和妻子有了孩子，我們常常想如果爺爺在就好了，他喜歡帶我們幾個堂哥的孩子玩。如果他還在世，現在可能已經有近30個重孫子孫女了。喪事辦完兩個月后，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，開始思考爺爺是如何在一瞬間離世的。于是我去我們市第一人民醫(yī)院，掛了心腦血管科，向醫(yī)生咨詢了有關情況。醫(yī)生解釋，這種突然離世的情況可能是因為腦血管突然堵塞、心肌痙攣，或者是消化不良導致腦供血不足。總的來說，這種情況下，老人通常不會經歷太多痛苦，年輕人可能會掙扎更長時間。在離世后，如果進行搶救，只會給老人帶來無盡的痛苦和折磨。作為一位醫(yī)生，他的話雖不一定完全正確，但能夠給人以安慰，讓逝者安息，讓生者坦然面對。盡管爺爺已經離開，但我們應該向前看，珍惜人世間的酸甜苦辣咸，感受天倫之樂，盡管這一切只是一瞬間。肉身回歸大自然，意識永生并參與各種輪回才是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