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當夜幕降臨，冬日的寒風中總彌漫著家的味道。那時的我，和小我兩歲的弟弟，形影不離，他倔強，我有時會抱怨，但更多的是相依相伴。家里地多，干活的人手少，父母每天很晚才從地里回來。夜色漸濃，我和弟弟便一人守在大門的一邊，坐在門墩上等待父母。煙囪里升騰起炊煙，風箱的吧嗒吧嗒聲在向晚的風中響起，這是勞動后的人們準備晚餐的信號。鄉親們從地里回來，路過我家大門時，總會和我們打個招呼。我和弟弟肚子餓得咕咕直叫，但沒有心思回應。等巷子里的腳步聲漸漸稀少，父母的腳步聲卻遲遲未響。我們坐在門墩上，有些不耐煩，連餓加困，昏沉沉的腦袋耷拉在膝蓋上，似睡非睡。終于，父母回來了。母親安慰我們幾句，便洗把手，開始生火做飯。煤炭沒有完全燃燒，火苗很小，像一個剛醒來的睡眼朦朧的人。等過幾分鐘，火苗逐漸壯大，像剛用水沖洗過的臉，逐漸清醒。火苗從鍋底岔開，舔著鍋底，下端是黃褐色，上端微微帶淡藍色，像從爐子里頂上來的五彩綢緞。父母忙碌著，把雞趕進窩，喂豬。人餓得急了可以容忍，但家畜的聲音就是饑餓的晴雨表。吃飽喝足了，它們可以安靜地躺在豬圈里曬太陽；若餓急了，叫聲嘹亮，讓主人無法安生。它們的耐心有限，見抗議無效，便用竄圈、撞門等方式發泄。母親把一筲食提到豬鼻子底下，那只滿嘴牢騷的豬才停止牢騷，大快朵頤起來，濺得豬食到處都是。爐子的作用下，鋁合金鍋漸漸有了動靜。起初是微弱的蜂鳴聲，隨后蜂鳴聲漸大，發出像高音速飛機掠過時歡快的嗡鳴聲。鍋里沸騰的水沖擊鍋的內壁，發出特殊的聲響。十幾分鐘后，水蒸氣從鍋蓋與鍋的縫隙里冒出來，升騰到屋頂，屋頂懸掛的屋衣被氣息吹拂著，能察覺到氣息的存在。等家畜吃飽喝足，父母才坐在火爐旁稍息片刻。我們則一起等待鍋開。弟弟先發問：“娘，鍋怎么還不開啊，都餓了?！蹦赣H指著坐在爐子上的鋁合金鍋說：“快了，你看鍋蓋上都冒氣了不是?！薄澳?，鍋到底啥時候開啊?！蔽胰滩蛔“l問。母親手持勺子，掀開鍋蓋，在鍋里攪動了幾下。屋里頓時彌漫著玉米糊和紅薯香甜的氣息。等掀鍋吃飯時，玉米紅薯粥的氣息充盈著屋內，我們餓了很久的食欲一下子被喚醒。盡管粗茶淡飯，但那是最幸福的時刻。以后，我和弟弟漸漸長大，出門在外，春節時回家短暫停留，和父母一起吃飯的情景成為一種溫馨的記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