鑰匙丟失后，我制作了一張“尋物啟事”貼在電線桿上。電桿上已經(jīng)貼有各種廣告，有治療疑難雜癥的，有尋狗的，有求子的，都附有彩照。唯獨尋人啟事用的是清晰的黑白照。照片中老頭的臉棱角分明，黑洞般的嘴巴里看不見牙齒，細長的眉毛下是迷茫的眼神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對夸張的招風(fēng)耳。以前我不理解“讀圖時代”的含義，現(xiàn)在終于明白了。如果事先知道鑰匙會丟，我會提前拍張照片，這樣不僅增加了啟事的可讀性，還方便撿到東西的人與圖片對比。張貼好啟事后，我瀏覽了其他廣告，總感覺有些異樣。離開前，我又看了一眼尋人啟事，發(fā)現(xiàn)照片下方有人用簽字筆寫了幾個字，“電話怎么打不通”，后面還有一個夸張的問號。一天過去了，沒有人給我打電話。下班后，我來到路口的電線桿子下。啟事完好無損，上面沒有手寫字。我用手機試打過自己的電話，一切正常。看來，那個寫字的無聊之人，說的并不是假話。一天，我發(fā)現(xiàn)“尋牙啟事”后面又多了兩個問號，也很夸張。我不知道是不是原來那個人，或者，是另外一個同樣無聊的人。老頭把拴著狗的鐵鏈子踩在腳下，正在專注地往一張紙上涂刷膠水，涂好了，把紙翻過來，齊眉貼在了電線桿子上，然后用手輕輕地抹平，拍實。他貼的廣告，就是尋找他自己的那個“啟事”。老頭握了握拳頭，將鐵鏈子往手腕上纏了兩圈。老頭停頓了一下，接著說，其實沒有什么關(guān)系。他說，老了，一是想給自己開個玩笑。我就是想看看，有多少人會把“尋牙啟事”看成“尋人啟事”。剛上來，我留的電話是能打通的，經(jīng)常有人給我打電話，有的說能夠提供失蹤人的線索，有的說見到了照片上的老頭，還有的說老頭正在他家吃飯。這樣的電話一多，就不好玩了，后來干脆弄個打不通的。我知道會有人失望，會有人生氣，可是，如果他細心一點，不是想當(dāng)然的話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我找的不是人，是牙！牙！春節(jié)過后，我到城東沿河公園游逛，遠遠地看到一個人坐在水泥椅子上。空曠的郊野，耀眼的白雪，沉重的黑衣，給人一種異樣的感覺。走近些，看到是一位老者，招風(fēng)耳。竟然是他，那個找牙的老頭。老頭抬起右手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，擺了擺。他的手里，攥著一條銹跡斑斑的細鐵鏈，鐵鏈的另一頭，垂到了雪中。泰迪狗呢？看樣子是丟了。狗丟了正常，讓我吃驚的是，這才半年時間，他不僅蒼老了許多，耳朵竟然也聾了。說著，他挪動腳步，踏著沒到腳踝的積雪，向山坡走去。直到這時，我才看到，他手中鏈子的另一頭，是拴在自己腳脖子上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