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冬天，我家雇了一個叫雨花的小阿姨。雨花是個年輕姑娘，卻顯得有些木訥。她的劉海兒幾乎蓋住了眉毛，總是用不安的眼神四處張望，干活時手背凍得通紅。母親說雨花干活勤快，只是買菜的速度很慢。她每天早上9點多出門，要到11點左右才回來。燒午飯時常常來不及。我曾告訴我媽，以前那個小阿姨買菜就用不了一刻鐘。母親提到雨花想多掙那一個月的工資，我們都明白她的想法。母親說雨花表面上木訥，但心性很高。我觀察到，她有時喜歡在鋼琴旁坐下，手指在琴鍵上輕輕敲擊，看見人來就羞澀地把手指縮回袖中，假裝在擦拭鋼琴上的灰塵。她還喜歡在書柜前摸索，因為父親的書上寫著“概不外借”，她站在那里顯得有些矮小。母親經常送衣服給小阿姨，但最看不得她浪費時間：“中午一家人等著吃飯，她卻一下樓就不見了。”有一天上午9點多，雨花出門去買菜，母親示意我跟上她，看她到底去了哪里。我們一前一后出了門。那天陽光明媚，我跟著雨花走過一條長廊。她從一個梳著翹辮的小女孩頭上輕輕拍了一下，那女孩瞪了她一眼說“討厭”，雨花嘿嘿笑著繼續前行。她買完菜后，我發現了她的秘密——她拐進了一家小書店。書店的門是全玻璃的，我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況。雨花放下菜籃，隨手抽出幾本書翻看，很快又放回原處。雨花站在她熟悉的角落，不看地從頭頂第三格抽出一本書，翻開其中一頁，聚精會神地閱讀。那是一本厚重的小說，我認出是新版的《飄》。雨花離開后，我從書架上抽出那本書，確認了書名。過年前，母親讓我們每人送一件小禮物給雨花。妹妹送給她一枚漂亮的發卡，我的禮物則用紅紙包裹，遲遲不肯展示。大年三十晚上，我把那本《飄》送給了雨花。我期待著她感激而又快樂的表情，但她臉上的表情卻讓我大吃一驚。